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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世瑜先生访谈录

 
来源: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1-06-22
 

编者按:黄世瑜,1934 年生于上海,1956 年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,留校任教。1963年至1964 年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进修班进修。长期担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主任,历任讲师、副教授、教授。曾兼任全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会理事,《文艺理论研究》杂志编委等。主要学术研究领域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、文学理论等,撰有学术专著《马列文论与文艺现实》、专题散文集《双桨同舟》 (合著) 等,主编《文学理论新编》;任副主编并参与撰写的有《文学概论》 《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读》 《文艺美学辞典》等;作为主要作者,参加了叶以群主编的全国高校文科统编教材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的编写、修订再版的全程,1986 年该书获国家教委颁发的全国优秀教材一等奖。

李世涛(以下简称“李”):黄老师好!首先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!我最近就中国当代文艺理论在做一个口述史的课题,计划邀请当代文论研究的一些亲历者谈谈自己经历或知道的事情,为学术研究保留一点资料。您是我国当代文论研究、教学的老一辈学者,不但参与了不少的文艺界活动,有着丰富的经历,而且还非常活跃地出现在高校科研、教学一线。希望您能够谈谈这方面的情况。

涉足文论界

李:我首先想了解的,您是如何走上文艺理论的科研和教学道路的?

黄世瑜(以下简“黄”):我是1952 年考进华东师大中文系的。当初在中学的时候,我就喜欢文学,我的语文老师是个作家,她介绍我看了大量的文学作品。她出的作文题目也很有趣,如《大小姐与小大姐》 《秋蝉》等。

我因为喜欢文学,在考大学时就选择了文学这个专业。专业是定了考中文,我为什么考华东师大呢?因为当时的师范院校是不收学费的,我也希望经济上能够独立,这样就可以直接解决我的经济问题了。所以我就报考了华东师大中文系。来了以后,我接受了系统的中文知识、理论训练。

那么,当时我为什么喜欢文学、会学理论呢?第一个是我在中学不偏科,我高一的时候有一门社会基础知识课,我对意识形态、经济基础、上层建筑等概念学得很认真,对理论思考是蛮喜欢的。加上我们大学一年级时,许杰先生是华东作协主席(或是副主席,具体我忘了),他没有系统地给我们上过文学概论课,但因为是作协的领导,他就把当时《文艺月报》编辑部的一帮人,像王西彦、唐弢等人都请来给我们上课。我记得唐弢讲“文学遗产的继承”,王西彦讲“距离与美”,魏金枝讲“主题与题材”。那时候,虽然我们才刚上一年级,但听了也很感兴趣,受益也是很大的。

上课的时候,学校提倡学生课外搞科研活动,所以系里就组织了一个跨年级的科研小组。小组人不多,包括四个年级的同学,每个年级就两三个人,成立了一个科研小组。系里把我抽选进来了,等于这方面有了一些专门的接触。我们自己也搞了一个科学讨论的小组,小组的指导老师是徐中玉,他定期开一个书单给我,让我拿去给大家看。他自己是搞理论的,开的都是理论方面的书,所以,我无形当中对理论的书接触得多了点。就这样慢慢地接触多了,思考得也多一点。

毕业以后,学校就把我留下来了,跟着徐中玉先生辅导学生。当时的教学很严格,教授给学生上大班课,我们年轻教师就辅导、搞课堂讨论这些,等于成为文学理论教师了。这样,我从助教、讲师慢慢升上去,就走了文艺理论研究这条路了。

李:当时徐先生还没被打成“右派”吧?

黄:没有,他是1957 年被打成“右派”的。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,大概40 岁左右,我那个时候才20 多岁,比他小近20 岁。

李:后来许杰先生是参加文学艺术界讨论被打成“右派”?

黄:我也说不清楚。许杰先生被打成“右派”之前,学校是准备派他到苏联讲学的。最初,许杰要我做他的研究生,考试都考了。结果,他去苏联的计划取消了,取消之后,系里和徐中玉先生就把我留下,留校成了系里的助教。许杰先生在当“右派”之前,拿今天的话来说,还是“蛮红”的。

李:您是说许杰先生要去苏联?他不是“右派”吗?

黄:是的,许先生曾经要去苏联。后来,这个计划取消了,这种事情要听上面的意见,学校自己做不了主,是国家派的。那时候是1957 年,我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,只是听说他给《文汇报》写了一篇东西,说“党要怎么整风”之类的话。我就看到墙上贴了很多关于他的大字报,气氛紧张,就觉得这个不好了。许先生向报纸投稿文章,是报社那头把他弄出来,后来抄成大字报贴在中文系办公室回廊的墙上。我高度近视看不清楚,记得校党委书记也来看了,还和个别教师发生了争执。

徐中玉先生在系里没有“鸣放”,就是临时接替系总支书记主持过一次“鸣放”会议;主要是应各种报刊之约写了几篇文章,说了一些要纠正的问题。后来作协把这些文章归纳起来开批判会。他当“右派”比许杰迟。

以后就是“大跃进”了,我们“大跃进”都下去了,1958 年我们就到嘉定落户了。到嘉定那个地方去,叫“教育改革”,其实就是参加劳动。上课不像现在这样排课,好比你这个礼拜上语言的课,下个礼拜上文学的课,单科独进。那个时候就来了王西彦,还有一个中学教师。我那时还年轻,才毕业不能上课,毕业以后要先做辅导工作,然后才能上课。到1960 年时,我和王西彦就一起上文学概论的课了。文学理论教研室也单独抽出来成立了,我就当了教研室的副主任。文学理论教师本来跟写作教师一起,人很少,各有教师教这两门课。我教文学概论课又教写作课。以后招生多了,从1956年以后招生很多。像我们上学时一个班只有40 多人,到1956 年新生入学时,有6 个班,每班40 多人,那个时候教师资源就紧张了。

所以,一个是自己喜欢,还有一个确实是工作需要,还有老师的提拔、提携。1952 年的时候,根本没有文学概论课,只是请人家来搞讲座。

李:你们当时用的教材是您和徐中玉先生一起编的?

黄:不是。他是1954 年来的。徐先生这个人既勤奋又负责。他来了之后,说上课没有教材不行,就自己写了一本《文学概论》的讲义,在内部使用。因为我是助教,我就拿他这部书来辅导学生。那个时候还有函授课,上课是书面的,我做的工作一方面是教本系的学生,另一方面就是函授,要出一个函授的刊物,让学生学习。如学习毛泽东的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,就写“什么是工农兵方向”“普及与提高的辩证关系”等短文让同学们学习,或者直接针对同学提的问题答疑。我还写了一本《文学概论》的教学指导书,是本小册子。后来1956 年入学的同学编写了一本《毛泽东文艺思想》,1957 年入学的同学编写了一本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》,后一本较前一本理论性强一点,材料也要丰富一些。我受同学们邀请,解答一些问题。学生还没学习就编教材,水平自然不可能高。所以,1960 年上海作家协会就从复旦、师大、师院这三所学校抽了几个教师和学生来编教材,学校里的教授成了“右派”,我们几个年青教师就带着一些学生和编写的铅印讲义、教材到作协去,由叶以群、孔罗荪指导,“修改、提高”去了,就这样开始三校合作集体编写教材了。

李:这个教材是当时中央规划的那个吗?

黄:不是。这个是1960 年三校集体编写的,是群众性的,由作协派出专家,专家辅导青年作者。

全国统一性的编写教材是1961 年,是周扬开会定的,周扬当时是中央文科教材办公室主任,他上任以后抓这个工作。周扬定主编,上海定的是叶以群,北京也搞一本。之后,主编再去挑编写人员,我们原来三个学校的教师,叶以群是保留的,但是学生就不参加了,而且毕业班的学生也毕业走了。

李:当时盛行学生批判老师,我读书知道戴厚英曾经批判过她的老师钱谷融。当时你们作为学生有没有批判过老师?

黄:师大那时提出所谓“要扶植新生力量”,有所谓“老教师不如青年教师,青年教师不如大学生”的说法。有些人既要批判前辈,又要接受和提防后辈的批判,弄得人人自危。

钱谷融的《论“文学是人学”》是1957 年5 月发表的。据说当时要开科学讨论会,许杰先生要钱先生写文章参加讨论。当时许杰先生是系主任,钱先生平时喜欢看看自己喜欢的书,动笔相对不是很多。许杰先生是好心,劝他写文章。钱先生听后就思考了,把平时对文学作品怎么写人、写人与反映现实的关系、对人道主义的看法等问题的思考都写出来了,并且在科学讨论会上作了报告,就引起到会教师、来宾、学生的关注。据说会上大多数人不同意这篇文章的观点。开始没有什么,钱先生说他拿到一笔稿费,请老朋友们吃了一顿饭。后来有文章说编辑部发稿前后有种种考虑,这个一般人就不知道了。反正,以后就开始书面批判了。

钱先生没有教过我们,我们年级的现代文学课是许杰先生教的。但是那时教师少,教现代文学的和教文艺理论的合在一个教研室。有一段时间钱先生是教研室主任,逢到开会或系办公室有具体事情,钱先生要我记录、办理,我承担着教研室秘书的工作。因此,到钱先生家去得多些,每次去,他总给我泡茶,在他家喝茶也多些。作协批判钱先生时,系领导指定要我在会上发言,我的发言虽然不是慷慨激昂、声嘶力竭,但也伤害了钱先生,我应该致歉。

1960 年上海作家协会组织批判19 世纪资产阶级文学,批判巴尔扎克、托尔斯泰,以为打倒巴尔扎克、托尔斯泰,打掉资产阶级文学高峰,就可以为无产阶级开路。于是在复旦、师大和师院找了三个靶子,复旦批判蒋孔阳,他写了《文学的基本知识》,师大批判钱谷融,他写了《论“文学是人学”》,师院批判任钧,他是1930 年代写诗的。这个会议前后开了49 天,各校都推举了参加批判的同学,戴厚英就是那时冒出来的,人称“小钢炮”。

李:戴厚英当时是复旦大学的学生吧?

黄:她是我们华东师大的学生。

李:她年龄比你们小?

黄:对,那时我们比她冷静,她更容易冲动,所以人家叫她“小钢炮”。戴厚英发言很起劲儿,在一个大的浪潮里面,尽管她也可能会有自己的思想,但是,因为那个时候太年轻,她可能不会去多想、多怀疑。领导讲某某人比如钱先生是不好的,她就都往不好的地方想,就放炮,就是这样,不转弯的。有些事也讲不清楚。钱先生是参加学术活动,他也不是很复杂的人。

李:钱先生人很随和,也放得开。

黄:是的,“文革”结束后,戴厚英职称提升,钱先生还为她写评语,作推荐。

参编全国文论教材

李:1961 年你们开始合作编写教材,教材是全国性的统编教材,参加的人多吗?

黄:没有好多人,主要是原来上海的。

李:最初主要是上海的,后来呢?

黄:也主要是上海的。

李:后来不是还有南京的叶子铭、苏州的应启后等学者吗?

黄:后来又来了两位,一位是叶子铭,一位是应启后。上海是个海纳百川的地方,南京、厦门的到了上海,就是上海的。应启后的上海话比复旦的王永生、师院的刘叔成讲得还流畅。叶子铭是南大的教师,他业务出色,那时候写了一本书叫《论茅盾四十年的文学道路》,可以说是第一本系统研究茅盾的书,当时很有影响,在年轻教师里面确实是突出的,这本书是叶以群给他写的序。叶以群很赏识他,因为周扬给了编写教材这个任务,所以就把叶子铭调来了。还调来了一位应启后,是苏州大学的,年龄比我们要大一点,他教学有经验。

李:当时为什么把应启后调来?叶以群和他应该比较熟吧?

黄:应启后跟叶以群并不是很熟。原来俞铭璜在江苏时自己曾经编过教材,详细的就不清楚了,我估计如果编教材的话,应启后在里面也是会起作用的,因为他一直在上文学理论课。上海后来还增加了曾文渊,他是从厦门大学来的。

李:然后调到复旦大学的?

黄:没有。曾文渊不是调,他是分配,厦门大学毕业以后,就分配到了上海文学研究所,在《上海文学》杂志当编辑,在同一个地点办公的。因为编教材跟群众运动不一样,人也不能很多。

李:你们编写这个教材之前,当时上面给大家有什么指示吗?因为同时规划要编两本教材,北方的、南方的,你们这边肯定也要有侧重,不可能编写成两个完全一样的教材。

黄:不可能一样的。周扬在挑选人的时候应该就考虑到了。你想,这两个人站在你面前,同行肯定能想到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。蔡仪因为他的观点、著作、文章,领导、同行都是心里有数的,上海的叶以群又是什么样的,领导、同行也不可能一无所知。

李:当时,上海的叶以群不是文艺理论家吧?为什么让他领导呢?

黄:叶以群曾做过很多党的工作,也写过理论著作,翻译过文艺理论著作,后来他在上海理论界工作,也会就有关理论问题发表意见。除了叶以群,还有孔罗荪一些其他人。

李:叶以群工作的单位是哪里?

黄:大概属于作协。他是上海作协党组成员,还分管杂志。杂志里面也有理论部,具体情况就不太清楚了。当时定的就是这两个人(指叶以群和蔡仪),这个是周扬定的。当时选主编很明确,下面的编写人员,就由主编来选定。

李:作为主编,叶以群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。

黄:那时叶以群起了很大的作用,因为当时是主编负责制,而且从辈分、年龄、学问、资历来讲也是这样的。叶以群当时40 多岁,我们都是20 多岁,也是不同辈的。

当时,叶以群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。我们那个时候年纪轻,看问题也比较简单,思想上就强调阶级斗争。他强调文学和生活的关系,然后再谈阶级性,也强调文学的语言之类的。我们写了稿子,他看了我们写的稿子,就取里面一些有用的来用。

李:就是1960 年你们编写的教材?

黄:对。那时全国大部分高校都自己编教材,山东大学编过,华中师大的王先霈他们可能也编过。

李:你们当时编写的教材后来给学生使用过吗?

黄:我们使用的是统编教材,我们学生自己编的没怎么用。

李:1960 年编写的教材没有用?

黄:学生编的不能强制规定给教师用。好的意见可以吸取,教师还是自己写讲义。因此,到后来,叶以群组织编写教材,确实是很慎重的。他还谈到,要去各地访问专家,听取他们的意见,有些专家还写了书面意见。

李:你们当时到了哪些地方?

黄:编写组第一次主要是到江南这边,南京、扬州各地。第二次去看周扬,他就在北京,那时是“文革”以后了,主要就跑北京。

李:你们这个教材出版得很早吧?

黄:对。因为我们组的成员跟蔡仪组的成员也不一样,我们都很年轻。我们完成这个稿子以后,开头就在华东师大出版社铅印,一册几章地试用,因为我们几个都是学校的文学理论老师,像我这样,一边用这个教材,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就改。那个时候,我觉得我们很认真,也很仔细。我们后来还继续使用,我还在广播电视大学上课时使用过。当时刚好是国家困难时期,大学招生人数紧缩,市委是将教书作为政治任务的。要稳住这个社会,要让年轻人能进大学读书,所以要搞广播电视大学,电大使用面就比较广了。我去电大上课,然后还到学生家里去辅导学生。

李:你们这个教材出版的时候也是两本吧?第一版是哪一年出版的?

黄:有上下两本,上册是1963 年出版的,下册是1964 年出版的。因为有的章节要改,或者叶以群要审看,所以下册出版就晚了一些。

李:这个教材你们一直用到了1966 年?然后就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了吧?

黄:“文化大革命”当中没有用。但是,它使用的时间是最长的,从上册1963 年开始,一直用到1964 年、1965 年、1966 年,虽然后来停课了,整个课程的系统性没有了,但是各地各校零零星星地还在用。

李:这部教材的印数应该很可观吧!

黄:我后来在各地区了解到,这本书的影响极大。后来虽然停课了,但是,学生毕业后也工作了,那他拿什么教材来教学生?没有书,他还是用这部书。当然这部书也有缺点、问题,当时不可能没有错,以后周扬被打成“黑线头目”,下面就是黑线人物了。再后来,叶以群跳楼自杀了。

李:就主要因为这个书批他?

黄:当然,我们也不清楚其他那些批判他的东西。但这部书加重了他的罪名。

李:当时,你们的工作程序如何?是不是大家先讨论,完成了提纲,然后再根据定下的提纲,分配任务,确定每人分几章来写作?

黄:对。但我们是反复修改的,就是我改你的,你改我的。当时不像现在,现在我们几个人合作写一本书,你写一章我写一章,就完了,你是你的我是我的,也没有什么问题,因为外国也是这样的,个人的写作风格不一样也不要紧。以前,我们是不一样的,首先就是统编的名义在那里,所以我写的跟你写的,都需要统一。而且我改你的,你改我的,要求彼此互换修改。还有,叶以群要求细致到这样的程度:哪些材料放到那一章,哪些材料放到你这章,都需要平衡。因为大家都引这句话,或者大家都引这个作者或这个观点,重复多了,就成了倾向,这个书等于整体上就不平衡了。这些叶以群都仔细得很,否则的话,就不会这样打磨了。

李:你们这个书进展得很快?是从哪一年开始的?

黄:从1961 年开始的。

李:1963 年上册出来了,1964 年第二本也出来了。

黄:1964 年是下册。速度快是因为有前面的基础。

李:前面有个1960 年的。

黄: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家都是上这门课的老师,负担到自己头上的也就一两章,然后你改我的,我改你的。

李:之后,自己又在上课中间继续使用这个教材?

黄:对,自己又在那里用。如果你没有教材的话,你自己还得备课、写讲义,讲广播电视大学的课,稿子也需要写出来。

李:“文革”以后,这部教材又修改了一次吧?

黄:1983 年又修订出版了第三版。“文革”以后,很快再版,因为要招生了,招生以后没有教材。当时教育部就在武汉开了一个会,决定要确定教材,文学理论教材当时定的就是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。这样,就得赶快修改,因为学生马上就要进校了。学生们是1978 年进来的,进来就要用这个书,就把我们这些人重新招回去。但是问题也很大,因为叶以群已经去世了,周扬也不管这个事了。上海方面就找了孔罗荪、刘金当顾问,又把我们这些人组织回去重新修改。时间那么短,怎么改呢?要大改也不可能了,最后就决定基本上保留叶以群在的时候的原貌,改写个别章节。

李:后来又增加作者了吗?

黄:基本没有,就增加了一个徐俊西,他是复旦大学的。修改就是由复旦跟南大来组织。

李:你们那个书第一次编的时候,主编就是叶以群吧?好像有的版本上写着主编叶以群,副主编叶子铭。那是后来的事情吧?

黄:叶子铭没有当过副主编,他是统稿。

李:就是“文革”以后这个版本的统稿是吗?

黄:对。因为“文革”以后,叶以群不在了,以前统稿是主编统稿。但后来也没有写副主编,因为也考虑到个中情况。

李:后来是以南京大学为主?

黄:是以复旦大学和南大为主,上海学校最多,复旦老大哥,叶子铭和应启后是江苏过来的。叶子铭的学术地位高些,他统稿也自然。

李:后来修改过程中去见周扬了?

黄:对,1961 年我们第一次写的时候,周扬就接见过我们,1978 年修改的时候又去拜见过周扬。

李: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去北京,还是在上海?

黄:就是在上海。当时周扬住在东湖饭店,有一天下午通知我们,他要见见主编,见见编写组的人。主编是叶以群,还有华东宣传部的领导俞铭璜也去了。要见编写组的人员,就把我们也找去了。他讲了很多注意事项,以及很多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的文论,要我们注意中国的传统文学理论,讲了古今的关系,也讲了政策。他说,教科书不要讲政策,政策由领导讲,我们要讲基本理论,有些问题不要自己去找麻烦,如“国际无产阶级文学的经验”之类,教科书担任不了的就不要去讲。他还谈到自己在河北讲过建立中国自己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批评,当然说法也可以换,可以讲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和中国实际相结合,搞得更准确些;要总结中国经验,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不是从司马相如、刘勰发展来的,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要以毛泽东思想总结中国文学革命的经验,总结文学遗产;如果中国社会主义文学经验、“五四”以来的还不丰富,不能总结,那就不能有中国自己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,只能跟别人走;我们要站起来,站起来的意义很多,根本问题是要总结,总结自己的经验、自己遗产。等等。

后来,叶以群就把编写组工作地点搬到上海图书馆的三楼,便于查找各方面的书籍。

到了1978 年决定修订时,我们又到北京去了。10 月16 日当天上午,周扬早早地在中国社科院等我们了。我们一进屋,他从沙发上起身,和我们一一握手,连声说:“海派,好啊,海派。”他说修订时间这么短,你们怎么办?叶以群又不在了,你们是大改还是想怎么样?另外,还是要叶以群做主编吗?我们要保留叶以群主编,就改具体的观点、材料和文字,各个章节可以有一些变化,但基本上以1964 年为界,尊重叶以群负责的那个版本。他建议我们补充一些当时叶以群也能想到的意见。

在北京,我们到北大、北师大、人大召开座谈会,请教前辈、专家、同行。北大是刘烜、闵开德接待我们,提出宝贵意见;北师大马新国、梁仲华、刘庆福、钟子翱等人都谈了看法;人大纪怀民、郑国铨、肖风、蔡仲翔、余飘、周文柏、丁子霖等发言与我们交流。杨晦和黄药眠先生是我们分别前往他们的寓所请教的。

我们到文研所、外文所,听取了蔡仪、王善忠、李传龙、张宝坤、张国民的意见。蔡仪先生给了我们很多鼓励,认为书中的材料丰富,写得活泼好懂,重版不做大改是好的。外文所冯至先生强调要用列宁两种文化学说分析传统,对人道主义也要一分为二;叶水夫着重分析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;柳鸣九着重分析了现代派文学及当代西方理论和文艺现状。我们是到钱钟书先生寓所请教的。他认为有“真继承”和“假继承”,他问:究竟有多少人继承了“诗三百篇”?中国起作用的还是《文选》、“选学”,不在《文赋》 《诗品》。告别时,钱先生送到门口,我们下楼梯走到拐角处,一抬头,看到他还站在家门口目送着,传统的礼仪渗透进前辈的日常举动之中。

在北京,我们还对许多领导同志和专家进行了个别访问,如林默涵、陈荒煤、冯牧、毛星、唐弢、何洛、洁珉、孔罗荪等。南下回沪时,特地又到南京拜访了陈白尘先生,还拜访了南大、南师大、江苏师院、扬州师院等单位的同行,听了包忠文、马莹伯、王长俊、赖先德、王永健、陈辽等同志的意见和建议。

李:你们的教材在20 世纪90 年代还在用,发行量应该很大吧。

黄:发行量应该是大得不得了。就我手边的几本来看,1983 年6 月第三版就一下印了37 万册,三个月后的9 月加印了40 万册,到1992 年7 月的修订版第17 次印刷,印数达到了193 万5 千册。后来,教育部开过两次教学讨论会,我都参加了。

李:是1986 年召开的吧?

黄:海南岛有一次。

李:那是最早的一次吗?

黄:不是最早的一次。第一次是1985 年,在北戴河开的,还是蒋孔阳去的那次。那时候,长时间开会还不是很多,是借吴玉章在北戴河的住处开的会,人比较少,大概就是十来个人。当时许多学校已经在编文学概论教材了,会上说要讨论讨论我们的文学理论到底应该怎么做,有些什么问题。这也就成了1986 年海南岛开会的议题。

李:北戴河会议是国家教委组织的吗?

黄:是国家教委倡议和支持的,具体工作是人民大学在做,要不然我们怎么能住到吴玉章的住处呢?因为会议是教育部倡议的,他又是人大校长。后来,会议对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 《文学概论》这两本教材作出评价,评价还是比较高的,认为它们起到了很好的历史作用,代表了那个时候的研究水平。

李:主要是你们这个教材还是蔡仪主编的教材?

黄:一起笼统地指统编教材。蔡仪的可能后面没有改,传说可能有“右派”分子的提法,有一些人对此比较恼火和反感。不过我也没仔细去查,我想,也可能是初稿中的,后面没有修改。

李:1986 年海南那次会议您参加了?

黄:我去了,会上还发言了,因为我主编了一本《文学理论新编》。

李:您这本书我大学时候读过,现在还有印象。

黄:我们的书是我任主编,教研室的几位青年教师执笔写就的。当时写教材,有的是主编负责的,有的是个人写的,有的是同一个学校三、四个文学理论老师合写的。当时对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等统编教材的评价挺高的,满足了历史的需要(因为那时没有什么别的书),体现了当时的最高水平。当然这部书也很难说完全是这些编写人的成绩,实际上领导起了作用,专家也提了很多宝贵的意见。

李:你们这个书当年曾经送给钱钟书审阅?

黄:没有送给他,就是有些问题去请教过他,他回答问题是坦率的。文学研究所、外国文学所、北大、北师大、人民大学、民族学院等高校,都去过。到大家编了一些教材的时候,海南会上也把各自怎么编写的情况讲了讲。当时,建立新的文论体系的呼声很高。

李:海南会议好像还出过一本论文集?

黄:我没有多少印象了,其实,每次开会讨论,都是有会议简报的。

李:海南会议的中心议题是什么?

黄: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材上。大家都在编,有的是集体的,有的是个人的,有的影响大,有的影响小。会议对统编教材做了一个分析和评价,然后就涉及到下面怎么做?这其中一些意见很好的,也挺深的,如是否要先建立一个新的文论体系等。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,大概不会再来搞一个统编教材。现在,一本书都可以前后各部分由合作撰写者各自写,不求统一,反而是中小学要用统编教材了。

李:您后来还研究文学基础理论吗?

黄:我主编了那本《文学理论新编》,主要吸取了“文化大革命”后文论界的一些研究成果,如注意主体性研究、文艺特点研究,有些特殊现象如“灵感的探讨”等。

李:就是说,在您的这本教材之前,你们学校一直用的是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?后来,就被您主编的教材替换了?

黄:对。我的那个是1986 年出版的。但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在1983 年又出了第三版,其中前言是我写的,比较简单,就交代一下编写经过,那本教材当时又用了几年。我的这本教材书是1986年出的,然后就开始用我们自己的了。再后来,又有了新的教材。

李:现在您主编的那本教材还用吗?

黄:现在这个教材有没有用,我也搞不清了,因为我退休多年了。

李:如果继续使用,重新印的话,应该给您支付版税的。

黄:那个时候是不讲版税的,现在估计没有再重印了。使用情况就比较多样了,有的教师喜欢、习惯某部教材,会把它作为主要参考书或者课堂讲授的讲义。

人大进修

李:据我所知,您60 年代编写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之后,还到中国人民大学进修过。您是被公派去的?

黄:人大我是考去的。当时学员分两部分人,一部分是各地作协、杂志领导和宣传部门的一些干部,还有一部分是高校的骨干教师。

李:除您以外,上海还有别人去吗?

黄:有的。好像复旦没有人去,上师大也没有人去,音乐学院、戏剧学院有人去。我们学校比较重视。我丈夫那时在松江参加“四清”试点工作,领导跟我讲,有个去人大进修的机会,你愿不愿意去考下试试?我想,去当然好了。只是没办法和家里人商量,就说,有可能的话就去考。当时是市委一个处长监考,前后考了两天,我有一些题目也忘记了,就记得要当场写一篇文章,关于《青春之歌》 或者是《红旗谱》 的文章。具体题目也忘记了,因为密密麻麻地有好多题目。之后,通知了我,欢迎我去,那我就去了。我很珍惜这次机会,算是我毕业后第一次能集中力量大量阅读,向周围众多专家、同行学习。学习内容主要分几部分:一是马列的著作,马奇给我们讲《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》;一是文学理论专题,何其芳给我们讲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及当时延安文艺界的情况。记得当时我认真翻阅了1942 年一整年《解放日报》副刊上的文章和发表的文艺创作,以加深了解《讲话》的背景。班上由我将同志们学习毛泽东《讲话》和听了何其芳讲课后提出的问题整理成书面材料,又和另一位同志到何其芳先生家里,亲手交给他。他表示要再次到学校向大家答疑。告别时,他亲自送到门口,并且在院中那棵大树下停留着,再次询问大家的生活、学习情况,关切之情,令人感动,忽然像他所写的《生活是多么广阔》 《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》两首诗歌的韵味在胸中升腾……我们还听王金陵讲“苏修文艺介绍与批判”,听著名专家与作家开的讲座,观看西方绘画流派演变中的代表作、各国有影响有代表性的电影。当时,距铁狮子胡同不远有个蟾宫电影院,专门放映各国各时段的代表作品,我们经常去补看那些应该看而没有看的电影,而且享受“学生”待遇,影院里的人都知道铁狮子胡同里有一批三四十岁的“大学生”是凭学生证买学生票的。

80 年代,我从北戴河开会回来时,跟蒋孔阳先生都住在人大招待所里。那次,马奇请蒋孔阳吃饭,他跟蒋培坤都在人民大学哲学系,就叫上蒋培坤陪同。蒋培坤是华师大毕业的,我们等于是前后校友。蒋先生叫我陪同,我们在一起吃饭,谈话比较随便。我讲到60 年代在人大文学进修班听马奇讲《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》的情景。

李:马先生人很好,也很认真,我曾做过他的访谈,他是2003 年非典时期去世的。

黄:马奇先生讲课很认真。我们进修班原定两年,后来根据形势提前一年结业。在这一年里我认真读了几本马列的书,阅读了这些著作中涉及的文学作品,研究了几个理论问题,听了许多讲座、报告,他们讲的内容精彩,讲课时的神态、激情和风采让我难以忘怀。这一年让我开了眼界,提高了理论修养,给我以后的教学、科研带来了不一样的风景。我回来后,就给学生上马列文论的课。实际上,一回来气氛就变了,我到安徽参加“四清”运动。之后,“文化大革命”就来了。但是我学的东西没丢,虽然停课了,但生活在继续,学习也要继续。

动荡岁月

李: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华东师大还招收学生吗?

黄:招过两届一年制的培训班。1970 年冬正式招收工农兵学员,不是考试选拔的,是由各地所在工厂、公社和部队挑选后保送的。这批学员文化水平不一,有的高中毕业,有的小学程度。学员入学要担负“上、管、改”任务,也即上大学、管大学、改造大学,因此要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。开学的第一课是拉练,从上海拉练到安徽广德,当时的口号是“练就铁脚板,打击帝修反”。全体师生以营、连、排编制。我们白天上课,晚上学习《毛选》,有时也安排教师讲毛主席诗词,或批判资产阶级。各系好像都找一个靶子来批,我们系是批钱谷融;政教系在我们前面,听说好像是在批冯契。拉练结束,我们也上课,但批判资产阶级始终坚持。学《红楼梦》 批判“《红楼梦》 是爱情小说”的观点;学鲁迅,学习鲁迅的战斗精神,要痛打“落水狗”;学样板戏,就讲样板戏。

李:那时,老先生都靠边站了吧?当时上课的老师应该是你们这拨人吧?

黄:一般是我们这拨人。“文革”初期,大多有年纪大的老师挡在前面。后来去和学生一起下乡搞教改实践、劳动、拉练、触及灵魂搞批判,就是我们这拨人了。当然有些身体还可以的老先生也一样参加拉练、到干校劳动。钱谷融先生就参加拉练,到洪泾教改小分队搞教改、大文科。我和他还一起在“五七”干校挑大粪,挑是挑不动的,主要负责掏。

李:你们当时在什么地方劳动、改造?

黄:“五七”干校我去过两次。一次在大丰农场,边上就是劳改农场,去了一年。一次在奉贤“五七”干校,1976 年7 月去的,直到1977 年2 月回学校。我和工农兵学员一起到上港三区参加卸货劳动,到袜厂定型车间劳动,到天马山调查血吸虫病的治理,和学员们同吃同住同劳动。其他还有“三夏”“三秋”的劳动等等。

后来好些了,干校搞了一间图书室,可以在这里看看报,报纸有好几种。我常常在晚上穿上长筒套鞋防蚊子,坐在图书室里面翻看报纸。信件和报纸是干校派人到南桥去拿的。一天,我从干校广播里听到恩格斯的《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》,听到那熟悉的论断:“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,那历来为繁茂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的一个简单事实:人们首先必须吃、喝、住、穿,然后才能从事政治、科学、艺术、宗教等等;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,因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的阶段,便构成为基础,人们的国家制度、法的观点、艺术以至宗教观念,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,因而,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,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……”我内心涌动着,隐隐地感到不会再那样声嘶力竭地批判“唯生产力论”了,社会可能会有变化,沿着正确的轨迹变化。以后学校恢复教研室的时候,系里宣布我为文学理论教研室主任,重新走上讲台,规划课程,要写文章。当时我写了一篇讨论形象思维的文章,发表在《华东师大学报》的复刊号上。

李:这是哪一年?

黄:1978 年了。

李:“文革”后,您正式给学生上课是哪一年?您的课基本上没停?

黄:我是1978 年77 级同学入学正式给他们上课讲文学概论的。之前,我的课断断续续没有停过,有时候到教改小分队,有时和工农兵学员在劳动中,我到洪泾大队政教系办的教改分队,办大文科。原定计划抽我去讲毛泽东文艺思想,后来小分队实行“三三制”,一部分人搞革命,一部分人上课,我和历史系的教师分配到队里劳动。需要就叫你到驻地上课,否则就在队里搞“三同” (同吃、同住、同劳动)。我趁这个机会学习了棉花种植的全过程,老乡还试着让我跟着他弄秧田。

步入正轨

李:“文化大革命”之后,各行各业逐渐恢复正常。您的教学、研究也常态化了吧?

黄: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,学校恢复正常的教学秩序,有正式排课表,严格按排课表上课。1978年我就正式上课了,先上文学概论课,后来上马列文论课。

李:您不是1986 年还出版了那本《文学理论新编》吗?怎么就不上文学概论课了呢?

黄:有的时候还是上的,如自学考试班的课。因为所有留下来的新教师,必须给他们锻炼机会,先上文学概论课。

李:“文革”以后,你们教研室留下来的新教师有哪些?

黄:人员变动是一方面,还有新留下来的77级毕业生如夏中义、宋耀良,后来有方克强,还有73 级陈勤建。夏中义、宋耀良、方克强都是《文学理论新编》的执笔人,通过写书进一步深入学习和思考了理论问题,要给他们讲课的平台。

李:张德林老师是新来的老师吗?

黄:他是因为“右派”问题,被调到一个中专学校,那里就不一定上专业的文论课了。

李:他是粉碎“四人帮”后就回来的吗?

黄:对,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就调回来了。他主要跟徐先生负责杂志,给学生上作品赏析课和写作实践课,讲课和写作,他更擅长、喜欢写作吧!

李:他不在文艺理论教研室吗?

黄:不在,他的志趣比较多的在鉴赏上面,还跨了现代文学,这从他写的东西也都看得出来。

李:您与楼昔勇老师在一起吧?

黄:楼昔勇是研究美学的。因为当时北京办了一个美学班,他去了。回来以后,他也喜欢,既然这样,就主要教美学。教师到了一定程度,大家的特长都能够明显一点,整个教研室就可以丰富一点,对学生也有好处。楼昔勇后来跟夏之放、刘叔成他们编了一本美学原理的书。

后来,我跟北师大刘庆福一样,教马列文论课了。我们和全国部分高校合作,主编了《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读》。刘庆福老师人很实在,身体好像有病,他做过系主任。

马列文论方面,根据我自己的学习情况,结合文艺现状写了一些东西。后来,上海市委宣传部可以资助出书,系里叫我申报一个项目,我就把之前写的有关文章集结起来形成了一本书《马列文论与文艺现实》。我还跟其他同行搞了一些东西,也是一个交代。我们学校的文艺理论跟其他学校一样要开设各种课程,除了这个特点以外,比较特殊的一点就是办杂志。

李:你们学校有几本杂志?

黄:一个《文艺理论研究》,一个《古代文学理论研究》,一个《词学》,还有一个是《中文自学指导》,是关于中学语文教学的。这个是我们学校与国内其他高校比较不一样的地方。徐中玉先生出了很大的力。

李:您编过杂志吗?

黄:我参加过。

李:您参加过哪个杂志?

黄:我参加过《文艺理论研究》杂志的工作,我只是兼职做些编辑工作,阅读一些分配给我审看的有关稿件,参与有关方面的问题讨论。

我们教研室在1978 年主持召开了一个关于典型问题的文学理论讨论会,全国各地来参加这个讨论会的有几十位,人们热情得不得了。有些是“文革”前我们就认识的,有些是后来认识的新朋友。会上,有人提出要华东师大牵头搞些学术活动,要我们定期这么搞。我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力量,那个时候有要徐中玉先生出来担任工作的呼声,我就跟徐先生商量,请徐先生出来负责,筹备成立学会。关于这个学会,最初师大方面就是这样酝酿的。

李:您当时是文艺理论教研室主任?

黄:对。担子在身上好做事,徐中玉先生负责系里工作后,根据方方面面的情况,多方面协调、酝酿,后来1979 年5 月在西安会议上成立了中国文艺理论学会,陈荒煤是学会首任会长。

李:当时,你们既要上课,还要办杂志?

黄:对。学会成立以后,我们系和学会就合办《文艺理论研究》杂志。办杂志是很辛苦的,因为没有专门编制的人员,有关的稿子我们是分头看。如果你专门搞这个方面的研究,这个问题你更熟悉,就叫你看。看了以后就写意见,能用的就推荐,如果是明确不能用的就表态,然后处理。我这个编委是创刊前后当的,干得也很灵活,张德林负责具体工作,我只是兼职看看稿。还有一个事情,就是办班。

李:你们学校好像办过一个古代文学理论的教师进修班?

黄:古代文论班和我们办的班不是一个班,一个是1980 年,一个是1982 年。

李:还有不同的班吗?我只知道有一个古代文学理论的进修班。

黄:古代文论班的影响比较大,是教育部委托办的。我们的班是我们系自己办的。

李:这个班的名字叫什么?

黄:我们的叫全国文学理论教师进修班。这个班是徐中玉先生和钱谷融先生领衔,我是班主任,还有一个教师陈贻恩是副班主任,办班有很多具体的事务要做。我们发了通知以后,欢迎大家来报名,看报名的情况,基本上都能够满足要求。

李:当时你们办了几期?学生大约多少人?

黄:就办了一期。学员来自于全国各个高校。我们这个班的学员不像古代文论班,古代文论班里,有的学员都是副教授或者老讲师了,有自己的计划和研究方向。我们这里很多学员是写作课的教师转到文学理论课的。我们办班请了很多人,花了比较多的精力,等于一个个去找老师,一个个到家里亲自去请。请的时候,跟专家本人聊天,他们感兴趣的或者正在研究的题目,如果符合我们的需要,就定下来。

李:当时你们请了哪些先生来授课?

黄:我们请了冯契,讲“真善美”,他正好要发表这方面的文章,我们请王道乾讲“法国的文学流派和现代派”,请吴调公讲“文艺真实问题”,请蒋孔阳、伍蠡甫讲“形式美”,请草婴讲托尔斯泰,请王西彦讲“现实主义”,请孔罗荪讲“文学动态”,等等。他们都很支持。系里则是徐中玉、钱谷融和我负责讲课。

李:王道乾翻译了不少东西。他是上海的学者吗?

黄:他在《上海文学》理论组,我曾经到他家去请他给我们班学员上课。他有一个观点很有意思,我问他对现代派怎么看?他认为,拿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这条线索来讲,现代派实际上属于消极浪漫主义。他对自己的这个看法是很当回事的,跟我讲了好几遍,还说,你跟学员再谈谈看,问他们有什么看法。他早年编过《马克思恩格斯论文艺》一书,我说,你那么年轻就编过书!他说,那个时候是年轻。看得出来,他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很高兴的。他很有才华,要是集中力量搞法国文学,肯定能做得很好。

李:他一直在国内?

黄:他是法国留学归来的。有文章写到他从法国回来以后,曾经觉得文学没有用。他的一位在法国的朋友写过,说自己从法国到中国来,与王道乾再见面的时候,王的话不多了。“文革”中和他见面,我问他还好吗?他说自己被打倒过,点名打倒他,他就倒了。很简单,说话时还带着一丝笑。我们听的人无言以对。

李:中国古代文论那个进修班给高校培养了很多老师,满足了时代的需求,极大地促进了古代文论的教学和研究工作。

黄:中国古代文论的那个班,是教育部委托办的,主要由郭绍虞先生来领衔,有许多教学方面的事要多方面协调、配合。

李:郭绍虞先生、许杰先生都在那个班上过课?

黄:许杰是搞现代文学的。

李:徐中玉先生给他们上过课。

黄:对。徐中玉是班主任,陈谦豫是副班主任。这个班影响很大。还有一个是《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丛刊》,等于会刊,相当于我们这里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的《文艺理论研究》,不过,我们的刊物是大开本的,而《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丛刊》就像一般的书本一样,蛮有影响的。这个刊物原先是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,后来拿到华师大出版社来,编辑部就在我们这边。

李:陈谦豫先生跟您是不是在同一个教研室?

黄:没有。他是古代文学教研室主任,我们华东师大这里,古代文论是属于古典文学教研室的,强调的是古典文学,不像北大张少康他们在文艺理论室,各个学校情况不大一样。我们的古代文论是放在古典文学教研室,那些老师都是教古代文学的。像陈谦豫是读过私塾的,所以他诗词都做过,留下来当助教时是跟着一位老师万云骏,还请万先生看过自己写的诗词集。万先生是吴梅的学生,就是那个研究词曲的大家。陈谦豫教历代文学作品选,教文学史课程,还参加了影响很大的《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》的编撰,并在“文革”后协助主编朱东润先生修订完成了全部《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》六卷本的新版。

李:陈先生参与过《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》的工作,出了不少力。他自己编过类似的书吗?

黄:他自己主编过一本《历代名篇选读》,分为上下两册,5 次再版重印。1988 年修订交稿,90年代的修订版是合为一册出版的。然后就是朱老的这部统编教材。

李:我们读大学时,使用的就是那套教材。

黄:后来,还出过两本的简装本。朱东润先生对谦豫很好,他经常到朱先生家商量篇目选定和交换意见。

李:那陈先生后来为什么搞古代文论了呢?

黄:复旦比较早就有批评史的课程,南大也有。陈谦豫很早写过文论的文章,“文革”前就有讨论李卓吾小说评点的论文。有一次锦江饭店有四天会议,就是讨论批评史教学研究的会议。系里领导说,人家都有批评史课,我们应该开这个课,于是叫陈谦豫准备给学生上这个课。同时,也是在1958 年的时候,他跟学生也编教材,就是后来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负责《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专题资料丛刊》 的季寿荣那个年级的同学。“文化大革命”爆发,批评史的课也都停止了,谦豫的《中国小说理论批评史》专著也被搁置下来,直到80 年代才问世。

李:您刚才提到锦江饭店的会议,当时还专门开这么高规格的会议?

黄:1961 年12 月1 日到4 日,上海市高教局在锦江饭店召开中国文学批评史座谈会,讨论了复旦大学、南京大学编写的两套文学批评史教材,就中国古代文论研究和提高教材编写水平等议题展开了讨论。夏征农、俞铭璜、曹未风、郭绍虞、朱东润、刘大杰、伍蠡甫、郝昺衡、钱仲联、王气中、蒋祖怡、陆侃如、赵景深、管雄、胡云翼、马茂元、吴调公、王运熙、陈谦豫、叶子铭等出席了会议。曹未风(时任上海市高教局负责人)、朱东润、王气中、蒋祖怡、钱仲联、刘大杰先后主持了会议。与会的领导、学者对相关问题坦率地发表了个人的看法,不少看法很有道理,至今还仍有参考价值。俞铭璜(时任华东局宣传部副部长、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) 在会议的第二天上午作了专题性的长篇发言,在第四天下午又作了大会总结发言。2009年,谦豫写了《锦江饭店的四天———中国文学批评史教材座谈会纪要》这篇文章,发表在《古代文学理论研究》第28 辑(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),讲述了这次会议的详情,留下了一份难得的记录,很有意思,也很有价值。

李:后来,怎么考虑到要编古代文论的专题资料?

黄:等到“文革”结束以后,再招研究生时,就把研究生和其他一些人的力量组织起来,搞了那个古代文论的资料,就是《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专题资料丛刊》,徐中玉先生是主编,陈谦豫是副主编。这个资料开头是分专题成编,一本一本出版的,各编没有完全出完;后来重版,集成四大部16 开的精装本。这件事也几经磨难:一个是人员问题,历时很久,人员变动大,要补充、调配;还有就是在整个过程中,要不断补充文献、更换材料;再有就是经济大潮来时,出版社不赚钱,这个书不是一下子能够产生轰动的东西,是细水长流慢慢推出、发生作用的,所以出版就是一个很大的难题。我们系里的郭豫适教授(曾任华东师大副校长) 讲,一个集体项目,总要有人顶住,哪怕一个人坚持住,咬住不放,最后才可能有成果。

李:主要还是陈先生在继续做?

黄:他继续做这事,花了不少精力。徐先生看着慢慢变老,后来不大能与人交流了。最后四部书出来,那天正好太阳好,他们叫了一个小车,把书送到徐先生家。天好,我想去看看徐先生,就一起去了。徐先生微笑迎接,但要他题字签名的时候,茫然了,要谦豫指点他签名的地方才动笔。

谦豫协助徐先生编《古代文学理论研究》,还做了中国古代文论学会多年的秘书长,为每次年会的召开,多方协调,结交了许多同行朋友,做了不少为大家服务的工作。陈谦豫是2018 年走的,钱先生是2017 年走的,徐先生是2019 年走的。

我的老师们

李:施蛰存先生去世得早?

黄:施先生年岁比他们大,他是1905 年出生,2003 年去世的。

李:你们读大学的时候,施先生给你们上过课吧?

黄:他教过我们的,我们都听过他讲课。施先生给我们上文学史,唐宋以下的部分。徐震堮先生没有给我们年级上课,但是他代课,那个时候是教研室主任,哪个老师来不了,他就来代课。程俊英是给我们上《诗经》课,罗玉君先生是上外国文学课,王西彦常被请来做讲座。

李:毛时安他们也都参加编辑资料了吗?

黄:参加了。

李:他文章里说自己参加了。主要力量应该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吧?

黄:主要是研究生和本校教师,还有进修班的老师。

李:就是校外来进修的学员吗?

黄:是古代文论进修班的王汝梅他们一批人。《资料丛刊》前面有陈谦豫写的工作人员名单。

李:这个时间跨度还是挺长的?

黄:这个书持续30 多年了。所以,有的时候搞一样东西回过头看都多少年了。

李:就像您编写的文学理论教材,实际上,您从华东师范大学教学时就开始了。

黄:有的时候,尤其一个人的培养也是很难讲的。有的可能是学校里一些好的措施,还有科研小组里的一些人,都会起到很大的作用。对于老师来说也是,当时可能很普通,你们学生有一个组织,有兴趣,那就由我来管管吧。但对学生来讲,他看了书,有问题就来问了,就找上你了,可能慢慢就走上了这条路。

李:你们编《文学的基本原理》时,孔罗荪就是你们的顾问了。他在文学界的影响好像挺大的?

黄:孔罗荪是上海作协的党组成员。“文革”以前作协的会员很少,理论组就是他管的,也编杂志。他人脉关系比较丰富,像我们到北京去要找哪些人,他打个电话约一下,我们就方便了。

李:解放前他是不是在你们这里工作的?

黄:孔罗荪在东北待过,他好像有这个经历。“文革”期间五校合并时有段时间,他在我们中文系现代文学支部。那时我们也不问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受审查,审查他什么。他在受审查的状态下转到我们这里感到放松一些。后来他的问题解决了,一起开会时还说到他对在师大这段日子印象很好的。后来我从杂志上还看到他写的一些回忆文章,讲到叶以群当时做地下工作,帮助自己同志顺利完成任务,至今十分感激。他们人脉很丰富。

李:施先生被打成“右派”以后,就没怎么上课了吧?

黄:“摘帽”以后还上的。徐中玉“摘帽”后,我们请他给青年教师讲《文心雕龙》,就在他家会客室里,大约每周一次,定期的。

李:后来施先生还一直给学生上课吗?

黄:有段时间在资料室工作。“文革”中恢复教研室的时候,工宣队等系里领导认为他和鲁迅有过争论,将他分在现代文学教研室。一次,遇到施先生,他对我说:你告诉谦豫,让他在古典文学教研室替我放张桌子。我明白了,他还是想在古典文学教研室,上古典文学的课。他带了好几个古代文学研究生,好像是恢复招生之后系里第一个带研究生的。

李:他后来写了好多文章,晚年一直在写。

黄:他一直在家写,一次我到他家去,他拿出一份登了他文章的报纸给我,很高兴地说:“给你看看。”他后来出了一本《唐诗百话》,很有影响。

办班的时候,我们本系的教师,徐中玉先生讲了“几个文艺理论问题”,钱谷融先生讲了“文学的具体性”,我讲“马克思恩格斯论典型”。我也想请施先生讲课。但他有点脾气,他是性情中人。

有一次,石西民来上海了,打电话到系里问:施先生在不在?想见见他。然后,系里的人就到处找他。正好我在资料室看书,见他从外面进来,我说,施先生,石西民来了,他想见您。他看看我,有点不高兴,说:“谁来都叫我去,我怎么工作?我不认识他。”然后,转身又去找资料了。

有这样的前例,我怕要是请他来给学生上课,他不肯,一口回绝,就麻烦了。我就请徐先生给他写了个条子,说明学生的识荆之意,拿了这个给他。他说,好。他就是有点脾气,人蛮好的。有一次,他托一位老师告诉我,施先生问你好。我说,我知道了,就赶紧到他那里去了。见了面,也没什么事情,就是聊聊天。

他上课很风趣的。我一年级刚进校,那时他翻译了一本书。有次下课,他跟我一起走,要分开的时候,他把这本书翻出来给我,说这本书是我翻译的,你找一找看有没有错处?快点给我。那个时候,我还不懂得怎么出书,我想,怎么会不通呢?每一次你跟他讲话,他都有一些话很生动、很风趣,你会老记着。

李:他学问很好。

黄:对,他实在厉害,能创作,会翻译,写文章,还研究碑帖。施先生是我们的老师,是个大家,非常风趣,是一位可以开开玩笑的老师。

李:您当时读大学的时候,许杰先生是系主任吧?他后来还搞创作吗?

黄:后来创作也难搞了。实际上,他大量的精力都放在行政上。有一次中央电视台来,大概是许先生有文章被他们收到书里去了,但没有给他书。请他去。中央电视台请我是去讲课,主要是讲《文学概论》。

李:有教学活动,应该是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吧?

黄:对,大概是中央电视大学。当时,在我们前后,还请了余秋雨、刘叔成。我跟许先生排在一个上午,他也蛮随便的。我跟他一起,就让他先讲。他讲完了,不回去。我说,您可以先回去休息。当时许先生已80 多了。他说,我坐在这里要听你讲些什么,我现在不知道外面都讲些什么东西。后来他一直把我的课听完,等我代他向台里的同志要书,答应寄来,才一起回师大。

李:王元化先生是华师的兼职教授。20 世纪80 年代,他在哪里工作?

黄:他曾经在上海宣传部工作过。

李:是1978 年吗?

黄:1978 年他还没在宣传部。

李: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在上海文学研究所?

黄:当时他的胡风问题好像还没有彻底平反。

李:这个应该晚些。

黄:1980 年在庐山召开学会第一次会议的时候,记得他是参加的。

李:王元化先生从宣传部长位上退下来以后,一直在华东师大吗?

黄:他在华东师大做兼职教授。

李:他的单位还在上海宣传部?

黄:我们这里算兼职,他当时是市委干部。

李:王智量先生跟您的年龄差不多吧?他翻译了不少东西。

黄:比我大六七岁吧。他也是因为“右派”问题吃了苦,他是在北京出了问题,到西北去的。“四人帮”粉碎后,才从西北回到上海。他是上海人,在我们这里外国文学教研室。

我亲历的学术活动

李: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,上海文论界还挺活跃,学术活动也多。

黄:总的来说,我们的活动不少。我参加的,一个是市里面作家协会这一头,有的是活动,有的是讨论一些文学问题。一个是美学学会讨论一些美学问题。又如像新书出来要讨论这一类的,我就参加过蒋孔阳《美学新论》一书的专门讨论会。还有一些外国作家来访之类的,像聂华苓跟她先生安格尔一起到作协的活动,我记得当时黄宗英还朗诵了安格尔的诗。“四人帮”刚粉碎时, 《上海文学》的李子云等搞了一个关于文学工具论的座谈会,我去参加了,大家当时讨论得很热烈。

李:当时,署名《上海文学》评论员的文章是谁写的?

黄:那个不清楚。我记得那个时候有的会议是李子云主持,她现在已经走了。还有,周介人也去世了。参加讨论的人不少,很多人都讲,要多给文学自由,政治要宽松。有人讲,政治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。我想,这个话是不对的。我就冲口而出,说政治跟我们没有关系的话,大家坐在这里要求宽松干什么?正是因为觉得紧了,所以才要求宽松。这个是基本的理论问题。王元化当时就说,我们发表意见要像研究生答辩那样,要经得起辩论和检验,你讲了以后大家可以问你。

李:你们教研室在庐山开的那次会议,影响还是挺大的。

黄:庐山会议是系里出面组织、徐中玉出面筹备的,到会的人特别多,那个会上谈的就是文学与政治的关系。看到过一篇文章,好像丁玲在这个问题上有保留意见。

李:她是不是也去参加会议了?

黄:是的。可能因为她才从那个环境里转过来。她说,我们党叫我当作家,后来,不叫我当作家,我就不当了。实际上,各人的情况也不一样。

李:北京的顾骧、王若水、丁玲他们都参加了,说明那个会的影响还是挺大的,参会者不仅有高校的老师,也有社会上的人。

黄:因为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,各种会议都还没有恢复,听说有这么一个会,大家都要求参加,聚在一起讨论问题。要是会议多了,可能就分散了。我就是筹备会议的时候参加得多些。因为是从我们这里发起的。1978 年我们教研室搞了一个文艺理论讨论会,许多学校的老师、同行都来了。在这个会上许多同志倡议成立学会,要正式成立学会,我觉得范围会很大,我的经验和能力也都达不到了。徐先生已经出来工作,他有这个能力,也相当。

李:当时讨论“文学是否是阶级斗争的工具”,您当时参加那个讨论了吗?

黄:参加了。没有写正面辩论的文章,但结合教学写了几篇政治家与文学家、政治与文艺关系的理论文章,像列宁与高尔基的关系,都是从文论的角度来写的。

李:现在那几个学会,像中国古代文论学会也是挂靠在华东师大中文系的吗?

黄:对。

李:有中国文艺理论学会、中国古代文论学会,还有大学语文研究会。

黄:古代文论学会的活动最经常,大学语文学会,因为大学里有这门课。

李:当时,您与蒋孔阳先生应该有不少接触吧?

黄:我们跟蒋先生碰头的机会还是有的。

我们上海有一个“三校”文学理论教师交流会,就是复旦、师大和师院,三校理论室的教师定期开展的。在“文革”前,就有这个传统,原来还比较勤一点。“文革”后,三校教师第一次聚会时,吴中杰就喊,说你要恢复这个会,叫我恢复这个会。后来,我们就恢复了。“三校”联合,定期交流一下,有些什么理论动态动向,有什么问题需要讨论,大家的看法是什么,大家都讲讲,这个还是蛮好的,就等于有一个定期交流的机会。

“文革”后第一次会是在上海师大开的,那个时候华东师大还没有独立出来。因为“文革”当中,我们跟上海师院并校了,校名称为上海师范大学。当时,我们还没完全分开的时候,就开了一次会议,蒋孔阳也去了。以后,蒋先生多次请我参加他的研究生答辩会,在作协、美学学会一起开会,见面机会不少的。

李:“文革”期间,蒋孔阳好像没被打倒吧?

黄:“文革”期间我们没有来往,学校之间也没有学术活动和交流。

李:但当时也批判他。

黄:具体情况不清楚。要批判,总得找对象吧,蒋孔阳当时在复旦年岁大一点,资格也老一点,又写了书。蒋先生也不容易,他那个时候搞翻译,“四人帮”粉碎以后,他就出版了外国文艺理论的译著,像李斯托威尔的《近代美学史评述》。

李:听王先霈老师说,您的讲师评得很早,在人大进修之前就评上讲师了。

黄:我是1964 年大学毕业8 年后评上的。

李:当时人民大学进修生中讲师极少,所以,您就是高级知识分子了。

黄:南京师大的盛思明也是讲师。有的人当了20 年助教,像钱谷融就当了几十年的讲师。

李:钱先生是“文革”以后直接就当的教授吧?

黄:那个是因为他耽搁的时间太长了,现在水平到了,就不要副教授、教授一级一级提升了,可以直接升教授。领导听了这个意见,但还是郑重地请钱先生上一次全校公开课,广泛征求意见,结果是可以直接提升教授。

李:您和其他学者也有不少接触吧?

黄:钱中文的那本《文学发展论》出来时,到上海找我们几个人开过讨论会,后来在杂志上发表了。他身体不太好。还有就是童庆炳牵头、大家合作的“文学概论”自学考试教材那本书,找杜书瀛审的稿。他看了书稿之后出版的,他身体很好,给人很结实的感觉。外文所吴元迈的年龄比我小点,他参加会议在上海停留,有一个晚上我请他给学员们讲了一次课。我们有几次在马列文论年会上见到,交换意见,讨论问题。

李:您谈了这么多有价值的材料,帮助我澄清了不少疑问。再次感谢您的支持,并祝您身体健康、长寿。


文章来源: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网址: http://zgrmdxxb.400nongye.com/lunwen/itemid-47350.s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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